更夫敲过三更梆子时我闻到了井台边的槐花腥气。
铜盆里的艾草水泛起涟漪映出东厢房窗棂上贴着的褪色婚书。
那对红烛早燃尽了蜡泪却凝成两团拳头大的血痂黏在喜字两边。
我攥紧银针的手微微发抖针尖挑破的艾草叶突然渗出黑血在铜盆里聚成个歪扭的奠字。
王嬷嬷您看这胎位...丫鬟春桃掀开绣帐烛光扫过产妇惨白的下颌。
她隆起的腹部布满青紫纹路像极了被雷劈过的老槐树皮。
我伸手搭脉指尖触到脉搏时猛地缩回——那跳动的不是血肉是某种湿黏的蠕动。
春桃突然抓住我手腕她袖口露出的小臂布满齿痕:昨儿夜里太太听见井里有婴儿哭。
她指甲缝里嵌着槐树皮碎屑那是今晨从井沿刮下的浸了朱砂的碎屑正发出磷火般的幽光。
子时梆子刚响过第二声产床下的青砖突然开裂。
我俯身去看时裂缝里涌出团黑雾雾气凝成个披头散发的女子。
她穿着粗布麻衣脚踝上缠着褪色的红绳——那绳结样式分明是冥婚用的合欢结。
借道。
女子腹部突然隆起青灰色的手指抠进床沿木雕。
春桃的惊叫卡在喉咙里她脖颈暴起蚯蚓状的凸起眼珠子倒映出床底爬出的无数白骨手。
我甩出银针刺向女子眉心针尖却在触及皮肤的刹那变成枯枝枝桠间还挂着腐烂的槐花瓣。
产床四周的铜盆突然炸裂艾草灰烬在空中凝成符咒。
春桃的瞳孔扩散成漆黑她张开嘴时舌尖卷着条白蛇蛇鳞摩擦出婴儿啼哭般的声响。
我扯开药箱陈年的麝香粉扑簌簌落下却在触及空气时结成蜘蛛网网眼正对着产妇隆起的腹部。
阴年阴月阴日该还债了。
井台方向传来男声那声音裹着水腥气漫进产房。
春桃突然暴起她指甲暴长三寸生生抠进我掌心。
鲜血滴落的瞬间铜盆里的黑水突然沸腾浮起七颗带牙的胎盘。
我摸到药箱底层的糯米却在倒出时发现粒粒糯米都嵌着眼睛。
春桃的腹部裂开道口子钻出团裹着胎脂的青灰色物体。
那东西落地便爬关节反长的四肢在青砖上刮出尖锐声响爬过之处腾起带着槐花香的绿烟。
井口突然传来铁链断裂声。
春桃的五官开始扭曲她的眼眶里涌出沥青般的液体嘴角撕裂到耳根:姑爷等不及了...她腐烂的舌尖卷着冥币那些黄纸浸过尸油在空中自燃成灰烬。
产妇的惨叫声中青灰色物体突然膨大裂出七张婴孩面孔。
每张脸都在吮吸手指指节却套着刻满符咒的铜钱。
春桃的躯壳开始冒烟露出皮下密密麻麻的蛆虫它们排成队列往井口爬去。
我抄起铜盆砸向产妇腹部盆底突然映出井底的景象:七具竖葬的婴尸正仰头吮吸井壁青苔他们脐带连着井底的镇魂棺棺盖上钉着的桃木钉正在渗血。
当第一根桃木钉崩落时春桃的躯壳轰然炸开蛆虫在空中凝成符咒符纸上的朱砂字迹正是婚书末尾的押印。
井口腾起的黑雾里走出个戴瓜皮帽的男子他抬手虚扶产妇腹部裂开的伤口突然缝合。
七张婴脸齐声啼哭哭声震得房梁落灰。
男子袖中甩出把铜钱钱眼正对井口:该归位了。
春桃的残躯突然抽搐她爬向井口时背部隆起褪色的嫁衣下钻出条槐树根须。
当树根缠住她脖颈时井底传来铁链拖曳声七具婴尸的棺材同时浮出水面。
男子摘下瓜皮帽露出张腐烂的年轻面孔——正是七日前溺亡的新姑爷。
我后撤时撞翻药箱陈年艾草灰突然聚成旋涡。
男子抬手虚握我腕间的银镯突然熔化液态银在地面凝成卦象。
当他念出卦辞末尾的往生二字产妇腹部爆开的血雾中飘出七盏引魂灯。
井口开始坍塌时春桃的残肢突然立起。
她脖颈断口处钻出槐树嫩芽嫁衣下摆结出满缀槐荚的穗子。
男子将铜钱抛入井中钱币落水声惊醒了僵卧的喜轿——那顶蒙着红绸的轿子此刻正停在院中槐树下轿帘缝隙里垂落半截脐带。
晨光初现时我跪在井台边焚烧往生钱。
灰烬飘落处露出块青石碑碑文记载着光绪年间某桩冥婚轶事:新郎溺井新娘殉葬合葬处生出七株连理槐。
此刻井沿的七根槐树根须正在蠕动根节处嵌着七枚带牙的胎盘。
更夫敲响四更梆子时春桃的绣鞋从井里浮出。
鞋尖缀着的珍珠已经变成眼珠鞋底沾着的槐花正吐出乳白色根须。
我摸向腕间熔化的银镯痕迹发现皮肤下浮现出与喜字裂痕相同的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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