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着朱祁镇略显疲惫的面容。
案上堆着未批的奏折他却无心翻阅只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玉佩——那是多年前他偶然见万贞儿佩戴过的样式后来让人仿造了一枚却从未示人。
近日本就因边境战事烦忧又听闻东宫那场风波虽知是太子妃构陷可朱见深为了万贞儿连夜从昌平赶回那份急切与维护像一根刺扎在他心头。
“陛下夜深了该歇息了。
”贴身太监轻声提醒。
朱祁镇摆了摆手声音带着几分沙哑:“你说朕这个儿子是不是被那万贞儿迷了心窍?” 太监不敢接话只垂首侍立。
他自嘲地笑了笑:“朕是天子坐拥天下可连自己儿子的心都扭不过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那未说出口的“连一个宫女的心意都求不得”终究成了压在心底的沉石。
当年万贞儿初入东宫伺候朱见深时他也曾留意过这个眉眼清亮的女子。
她照顾幼童时的细致面对宫规时的谨守甚至偶尔流露出的倔强都曾让他觉得新鲜。
可他是皇帝是君是父这份转瞬即逝的留意很快便被政务与权术淹没。
直到朱见深日渐长大对万贞儿的依赖愈发明显他才惊觉这个女子在儿子心中的分量。
他试图敲打试图拆散甚至动过将万贞儿调离东宫的念头却都被朱见深拼死拦住。
“朕是为了他好为了大明的储君不受牵绊……”朱祁镇喃喃自语可心底却有个声音在嘲笑:或许也藏着几分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不甘。
他无法理解朱见深为何放着名门闺秀的太子妃、温顺贤淑的柏氏不要偏要对一个年长且身份低微的宫女死心塌地。
更无法释怀自己身为九五之尊竟连儿子都比不上——至少朱见深敢坦荡地言说心意敢不顾一切地护着心上人而他只能将那点莫名的怅惘藏在龙袍的褶皱里任其发酵成郁郁。
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掠过阶前发出沙沙的声响。
朱祁镇望着案上那枚仿造的玉佩忽然觉得有些冷。
他这一生争过权位平过叛乱却终究在亲情与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里落得个束手无策。
“罢了随他去吧。
”他挥了挥手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承认了自己的败北“儿孙自有儿孙福朕……管不动了。
” 烛火在风中颤了颤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冰冷的宫墙上满是落寞。
朱祁镇将那枚玉佩凑近烛火玉质温润映着跳动的光倒像是当年万贞儿腕间那枚的影子。
他忽然想起正统十四年的秋天那时他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天子亲率大军出征瓦剌临行前在午门受百官跪拜金盔上的红缨被风掀起像一团燃烧的火。
那时他以为天下尽在掌握连命运都该顺着他的心意。
可命运偏不。
土木堡的风沙成了他一生的噩梦。
被掳北去的日子里帐外是胡笳呜咽帐内是刺骨的寒意他裹着破旧的毡毯连喝口热水都要看人脸色。
那时他才明白所谓天子威仪在绝境里不过是层薄纸。
后来被放归却又被弟弟景泰帝幽禁在南宫整整七年。
南宫的墙太高锁太沉他看着院里的老槐树抽了七次新芽鬓角也染了霜。
“朕争过。
”他对着烛火低语声音里带着自嘲。
夺门之变那晚他攥着亲信递来的刀手心全是汗冲过东华门时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盖过了厮杀声。
重新坐上龙椅的那一刻他以为赢回了一切却没料到权力这东西攥得越紧越容易从指缝溜走。
他杀了于谦那个在他被俘时力挽狂澜的忠臣。
后来午夜梦回总想起于谦临刑前那双平静的眼像面镜子照得他心慌。
他废了景泰帝却在对方死后看着太庙的牌位忽然觉得没意思——争来争去不过是座空殿几缕香火。
如今垂垂老矣边境的战报还在送朝堂的党争没停过连自己的儿子都成了心头上的一根刺。
朱见深对万贞儿的执着像极了当年的自己——当年他执着于亲征执着于夺回皇位可到头来得到的是什么?是满目疮痍的边关是史书上“复辟易储”的笔墨是夜深人静时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
“或许他比朕活得明白。
”朱祁镇将玉佩放回锦盒咔嗒一声锁上。
朱见深至少知道自己要什么哪怕那东西在世人看来不合规矩不合情理。
而他呢?当了一辈子皇帝赢了权力输了人心连片刻的安宁都求不得。
窗外的风更紧了卷着雨丝打在窗棂上淅淅沥沥的像在哭。
他想起南宫的雨也是这样缠缠绵绵那时万贞儿还是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宫女跟着朱见深被扔在东宫角落却总能变着法给病中的朱见深弄点热汤。
他隔着墙看见过一次那丫头蹲在灶前添柴火光映着她的侧脸眼里没有怨只有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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