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江南三县已如铁笼。
赵砚站在渡口的芦苇丛中脚下是湿冷的泥地手中紧握的《问策科则》被汗水浸出层层褶皱。
前方十里外城门紧闭黄旗猎猎“疫病封禁”四个大字在风中摇曳像一张无声嘲讽的脸。
识园派去的问使已被拦了整整三日连一只信鸽都飞不进去。
“荒唐!”他猛地一拳砸向身旁树干指节崩裂血珠顺着掌纹滑落“哪来的疫?春耕正忙鸡鸣犬吠俱全炊烟不断——这是活人的城不是死地!” 他转身就要提笔写弹劾奏章墨未研匀便听身后脚步轻缓素布衣角拂过青石。
“你上书他们就杀鸡儆猴。
”小核桃的声音不高却像冰水浇头让他猛然顿住。
她不知何时已立于身后目光沉静如古井手中摊开一幅泛黄舆图边缘磨损显然是翻阅多次的老物。
她指尖点着三县位置一字一句道:“看清楚——漕运咽喉税赋重镇十年内上报‘灾情’七次减免徭役四成。
朝廷怜悯百姓饿殍可有半份详报流出?” 赵砚怔住。
小核桃冷笑:“他们不怕病怕的是人开口。
不是疫是噤声。
” 风穿林而过卷起纸角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嘴在暗处低语。
她抬眸声音更轻:“既然用鬼神堵嘴我们就用问题拆神。
” 当夜识园密令下达:联络三县女塾教师尤其是曾在边陲求学、读过《百姓问录》的那几位。
两日后消息传回——县令之母笃信神巫每逢大事必请“紫衣师太”入府占卜;此人原是前朝罪官之妻流放至此借托梦驱邪之术掌控十余村舆论凡敢质疑赋税不公者皆被指为“冲撞神明”轻则逐出乡里重则焚屋毁籍。
“果然是她。
”小核桃抚过《百姓问录》中一段批注字迹清峻出自苏识之手:“权力若不能直面质问便会借鬼神之名自证正当。
” 她提笔亲拟三问。
不用律令不用奏章而是化作童谣交由女塾孩童传唱: “紫衣师太吃几碗饭? 为何只卜官家事不卜百姓难? 若神明真显灵为何年年灾不断?” 歌声稚嫩却如针尖刺破夜幕。
孩子们在溪边跳绳时唱在田埂放牛时唱甚至蹲在祠堂墙角盯着香火缭绕的神龛唱。
起初只是嬉笑渐渐有人低声附和再后来母亲们抱着襁褓听着听着忽然红了眼眶。
又三日竹片开始出现在水渠里。
每一片都用黑漆刻着那三句话随水流漂向下一站村庄。
农人捞起一看互相对视沉默良久。
质疑的种子终于破土。
那一夜春雨淅沥紫云观前燃起百盏河灯。
乡民齐聚等待师太做法祈福消灾。
鼓乐刚起忽有一妇人从人群中走出浑身湿透怀里抱着个瘦弱幼子。
她跪也不跪只抬头直视高台上的紫衣师太声音不大却压过了风雨: “你说你能通阴阳算得出我亡夫归期……那你算得出我家粮仓还剩几升米吗?朝廷多收的三成税去哪儿了?” 全场骤寂。
火光映照下那妇人脸上无悲无怒唯有长久压抑后的清醒。
片刻后有人开始低声议论有人悄悄后退更多的人则死死盯着师太颤抖的手。
小核桃在识园收到密报时正坐在苏识旧居的窗前。
雨水顺着残破窗棂滴落打湿了她膝上的《百姓问录》。
她看着那句“你算得出我亡夫归期”忽然笑了眼角却滑下一滴泪。
“你教我们别怕答案太难只怕问题太少。
”她喃喃“现在他们开始问了。
” 她起身下令:“继续投竹片不限内容。
凡是百姓想问的哪怕是‘天为何下雨’也刻下去。
我们要让每一寸土地都知道——问题不该被烧不该被埋它该流动该生长该变成刀。
” 千里之外北境寒风呼啸。
萧玦立于点将台边缘铠甲未卸手中刚拆开一封密报。
上面只有寥寥数语: “江南三县问社遭压谣言四起民心浮动。
地方豪强密议集结乡勇恐将武力清剿。
” 他凝视良久忽然转身对身侧幕僚道:“传令文渊阁。
” 幕僚一怔:“盟首意欲查阅典籍?” 萧玦摇头唇角微动吐出一句平静得近乎冷酷的话: “开放第三层东庑藏书准七品以上官员抄录。
” 话音落下风雪骤紧。
而无人知晓那扇尘封三十年、挂着“非诏不得启”铜牌的门扉正悄然松动了一道缝隙。
北境风雪如刀吹得旌旗猎猎作响。
萧玦立于点将台之上玄甲覆雪眸光沉静如渊。
那封染着江南泥痕的密报早已被他焚于火盆灰烬随风卷起像一只沉默的蝶。
他知道那不是普通的民乱预警而是一场针对“问”字的围剿——有人怕了怕那些本该匍匐在地的百姓竟敢抬头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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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地址李言李语第307章 谁在害怕被问来源 http://www.xbqgl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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