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军的皮靴踏在积雪上的声音隔着半条巷子就传了过来。
刘平贵正往灶膛里添最后一把柴听见那“咯吱咯吱”的响动手猛地一顿火星子从灶口溅出来落在他打着补丁的裤脚上。
李玲玲刚把刘勇斌按在炕角让他用被子蒙住头院里的狗突然狂吠起来紧接着是粗暴的踹门声“哐当”一声那扇用了十几年的木门像受不住疼似的发出一声哀鸣。
“开门!开门!查户口!” 门外的吼声裹着风雪撞进来刘平贵往窗外瞥了一眼雪光里晃着几个穿灰棉衣的影子枪托在冻硬的地面上敲得咚咚响。
他拽了拽李玲玲的袖子压低声音:“把沐暖的学生装收起来快!” 刘沐暖正蹲在地上捡被刚才搜查惊得散落一地的乐谱听见这话手忙脚乱地把那件藏青色学生装塞进炕洞旁的木箱上面盖了件刘平贵的旧棉袄。
门被一脚踹开时风雪跟着灌进来卷得屋里的油灯忽明忽暗。
领头的士兵斜挎着步枪帽檐上的雪化成水顺着他冻得发红的脸颊往下淌。
他扫了眼屋里的人目光在刘沐暖身上停了停——她刚换上件洗得发白的蓝布棉袄头发用布带简单束着可那双眼睛里的书卷气藏不住和这简陋的屋子总显得有些不搭。
“家里几口人?” 士兵把枪往肩上颠了颠皮靴在屋里踱来踱去踩得地上的碎柴禾沙沙响。
刘平贵佝偻着背往他手里塞旱烟:“就俺们老两口俩闺女一个小子。
大闺女刚从外头回来二闺女在兰州念书这几天放假小的才十岁还不懂事。
” 他说话时李玲玲正把刘勇斌往身后藏那孩子却挣开她的手直勾勾地盯着士兵腰间的刺刀眼里有好奇也有藏不住的怕。
“刚从外头回来?” 士兵挑眉视线转向刘花。
刘花往贺峻霖藏身的地窖方向瞥了眼指尖攥得发白嘴上却强装镇定:“嗯在乡下亲戚家帮工天冷了才回来。
” 她说话时刘沐暖突然轻轻咳嗽了一声那是她们姐妹俩从小约定的暗号——有危险别多说。
刘花立刻闭了嘴垂下眼睑盯着自己冻裂的鞋尖。
另一个瘦高个士兵突然往织布机那边走伸手掀开蒙在上面的破布灰尘“噗”地扬起来呛得他直皱眉。
“这机子多久没动过了?” 他用枪托敲了敲积灰的木梭“你们家以前是开布庄的?” 刘平贵赶紧接话:“半年不开了您看这光景哪还有生意。
前阵子冯军征军布把存的布都拉走了机子也就歇了。
” 他说着往灶膛里添了块煤火光“腾”地窜起来照亮他颧骨上的老年斑。
“没藏外人?” 领头的士兵突然提高了声音脚往地窖方向的地面跺了跺。
刘勇斌吓得往李玲玲怀里钻李玲玲拍着他的背声音发颤:“长官您看这屋子就这么点大藏个人还能藏哪儿?孩子胆小您别吓着他。
” 刘沐暖这时突然站起来手里拿着块烤焦的红薯往士兵面前递:“长官天儿冷吃点东西暖暖吧。
俺娘刚烤的甜得很。
” 她的手在抖可声音却稳学生装的袖口虽然换成了蓝布可那递东西的姿势还带着点学堂里的规矩。
士兵没接红薯却盯着她手里的乐谱看:“念洋学堂的?” 刘沐暖点点头把乐谱往身后藏了藏:“就识几个字学了点曲子不值当什么。
” 那士兵突然笑了露出两排黄牙:“兰州来的?那边是不是有共匪?” 这话一出屋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刘平贵的烟袋锅“吧嗒”掉在地上李玲玲的脸白得像窗纸。
“长官说笑了” 刘沐暖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片阴影“学堂里只教唱歌算数哪敢提那些。
倒是听说冯军在兰州抓了不少人俺们先生天天嘱咐少出门少说话。
” 她这话半真半假既顺着士兵的话头又暗暗点出冯军的跋扈那士兵愣了愣似乎没料到这女学生敢接话撇撇嘴没再追问。
领头的士兵往炕上扫了眼看见那碗没喝完的红薯粥粥碗边还沾着点糜子面。
“刚吃饭?” 他问。
李玲玲赶紧点头:“嗯天太冷喝点热粥暖暖。
” 士兵突然往炕沿踢了一脚“腾”地一声刘勇斌吓得“哇”地哭出来。
“哭什么哭!” 士兵瞪了他一眼“家里就你们几个?没外人来过?” “没有没有” 刘平贵连连摆手“这大雪天的谁肯往这儿来。
就昨天有个货郎路过给俺们留了点针线放下东西就走了。
” 他指着墙角那个豁了口的针线笸箩里面果然有几枚新针是贺峻霖带来的刚才情急之下被李玲玲塞了进去。
瘦高个士兵走过去翻了翻没发现什么又往后院看了看:“马棚里那匹马是谁的?” 刘花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
那匹枣红马是他俩从冯家堡骑回来的马鬃上还沾着路上的泥。
她正想说话刘平贵已经接了话:“货郎的他说今天来取针线钱把马先拴在这儿。
” 他说着往马棚的方向瞟了眼那里的干草被马踩得乱七八糟蹄印新鲜得像是刚留下的——刚才贺峻霖藏进地窖前特意把马牵到柴房后面用草垛挡了挡可还是没遮住所有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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